闷热的被子早就被顾川踢到另一边无人的空铺上。
而他站起身来,打开窗户,从屋子与屋子的缝隙中往外看去,只见平陵区的中心正在升起高高的旗。
底下还有人奔走相告:
“大风的天气已经过了,温度迅速上升。内城宣布大暑节气又来到落日城了,也就是说,建城节要来啦!”
顾川身后,河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被外面的声音一扰,惊道:
“是建城节要到了吗?”
“是的。”
顾川端起下巴,在室内徘徊,不时就来到租屋里唯一一张桌子前,把他堆在上面的中文资料来回翻阅。
“建城节的到来,代表落日城的人口将在两个节气内会发生一次大幅度的流出与流入,并且我们也可以请很长时间的假期,这就是我们要抓住的一个时机。”
甚至,不止如此。
顾川深知这落日城的套路极深。
在九个日照村人中,还有几个契约是写得严厉的,不敢随便辞职的。比如洪沙,洪沙想要辞职,可能会被揍得遍体鳞伤。只有依靠建城节才能跑路,等回了日照村,那就是江湖路远,有缘再见了。
河岸最近被顾川逼着学中文,但看这些象形字还是看得头大,只问道:
“我都听你的,我们要怎么做?”
“先期的准备已经做得差不多了。”顾川说,“接下来还剩下来两件事,一件事是找个新的据地,一件事是换个身份,我们不能简单地用现在的身份来做我们的事业。”
“找个新的据地?我们没钱啊。”
河岸一脸茫然。
顾川不慌不忙地说道:
“你还没有发现那些中介的手段吗?”
“中介的手段……”
顾川有些郁闷,河岸唯独在这时,会一点点不通,他就又要繁复地解释起来:
“这些房产并不归中介所有。你有没有发现,木匠叔带我们在中介那里租个房子的时候,既没有签订契约,也没有给什么证明,只是给了我们一串生锈的钥匙?”
河岸愣住了。
顾川打开窗,露出那大片大片锈蚀的墙壁与灰暗的街道,还有奔走的已经破产的流浪汉们,说:
“道理很简单!这些房子根本不归中介所有。里面的人死了,边民跑了,没人住了,并且没人管理,就会有那些流浪汉用各种方法,爬窗啊,撬锁啊,进门,找到钥匙,或者没找到钥匙,然后买给中介,换一点小钱来买酒水喝!那些中介就当是自己所有的房子,出租出去!来骗那些边民。”
每日每夜,落日城都会有消失的人,孤独死去的老人,黯然离开的边民,还有被拐卖的人。
“我靠!”
河岸当即爆了个粗口。他之前太纯朴,哪里知道这城里套路之深。
“那我们岂不是也能这么做!这也是无本万利的生意啊!”
“我们不能。”
顾川平声道,给河岸泼了盆凉水:
“那些中介的势力不大,但也有几十号人,我们这十个人不到,肯定是干不过他们的,只能找个比平陵区更偏远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供大批人入住的角落。”
“那换身份呢?”
“这就更简单了。”
大暑的节气到了夜晚,熏风吹得人昏昏沉沉。小小狭窄的租屋里,聚齐了日照村的九个人。
顾川平静地解释道:
“我们需要回一次日照村,然后改头换面,重新来到落日城。”
虫子在墙瓦间叫个不停。往窗外看长街,可以见到一片又一片旗帜被挂起来了,一会儿飘到东边,一会儿飘到西边。
那时,最为活泼的山桃说道:
“那建城节不过了吗?”
山桃是颇为遗憾的,她还没有见过这落日城过节日的样子,因此满怀期待。
据说届时,内城和外城都会互通,几大家族都要为冕下献礼,想必,必然壮观璀璨,叫这乡里人目眩神迷。
“是的,我们不过了。”
顾川靠在窗边,衣角随着帘幕一起沙沙地卷动着。
他平静又平静,深沉又深沉地说道:
“建城节不是我们的节日,是那些属于落日城的开创者们和开创者们的后代的节日。我们不需要过,也没有时间过。”
但千万不要感到遗憾,朋友们!
他笑着说。
因为以后定会有属于我们的、由我们自己创造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