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希那家主的坟茔是一个小小的鼓包,他们不像中国人那样,死后要竖着立碑,而是将碑文平放在地上,上面刻着克里希那的名讳、出生年,以及克里希那家族的箴言——
“荣耀属于克里希那。”
李妮妮招了招手。
她身后两位倒戈的黑甲武士走上前来,沉默地拿过李妮妮手中的洛阳铲,一铲又一铲地挖了起来。
然后他们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他们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洛阳铲,立刻为这古老的盗墓智慧所折服。
很快,克里希那的棺椁,在泥土中逐渐露出痕迹。
两位黑甲武士用绳索绑住棺椁的四个角,又将绳索绕着越过一根粗壮的树干,让马匹拉着绳索的另一头。
他们吆喝一声,马匹朝前跑,很快就将厚重的棺椁拉了出来。
“哐当”一声,一代长老院首席的棺椁落在地上。
尘埃四散飞扬,棺盖开启的一瞬,达玛太子透过棺盖与棺材的缝隙,看着这个曾经吻过李妮妮,最后化为了尘土的男人,微微笑了一下。
克里希那的尸体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整个面部肌肉都塌陷化脓,身体里爬着密密麻麻的蛆,棺材里一股恶臭飘荡。
亲眼看到了尸体,李妮妮才意识到克里希那死得有多惨。
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骨骼,所有骨头都像被用什么东西捆住,一寸一寸打断了。
怪不得逼得克里希那家族的人连吊唁都不敢,匆匆忙忙,就将一届国家最高行政长官下葬。
克里希那这死法,看起来的确像是恶魔上身。
可克里希那到底得罪谁了?
难道真是达玛太子?
李妮妮瞥了身侧的达玛太子一眼,用树枝挑去克里希那身上的衣服。
因为其它几人的六芒星胎记都在腹股沟上,李妮妮的树枝越来越往男人不可描述的地方去,好几次都差点戳到了不该戳的地方。
达玛太子指尖搭在棺材边上,敲了敲。
很快,他伸手把她拨到一边。
“你去旁边玩会儿泥巴。”他垂着眼眸,平静地说:“剩下的我来帮你看。”
李妮妮吃惊地说:“我看起来,难道像是喜欢玩泥巴的人吗?”
达玛太子拿过她手中的树枝:“你不是吗?”
“……”李妮妮承认自己是:“那你也不能随便将我支开,今天可是我带你出来玩,不是你带我出来玩,你得听我的。”
达玛太子指尖抵着树枝,撑在棺材边,侧头看着她片刻。
那眼神如看一只不听话的哈士奇。
“那你等会再带我玩。”他不容拒绝地对哈士奇说:“现在你先去一边玩泥巴,等着我,乖。”
李妮妮:“……”
哈士奇去一边玩泥巴了。
但她不信任达玛太子,故意留下了那两个黑甲武士,帮她盯着克里希那身上到底有没有六芒星胎记。
另一头,达玛太子望着棺椁里腐烂衰朽的尸体,用树枝慢慢挑开尸体的衣服。
在两个黑甲武士看不到的地方,一个模糊的影子套嵌在克里希那的尸身上。
他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捆缚在了尸体身上,面容痛苦地扭曲着,五官与克里希纳如出一辙。
它正在哭。
如果李妮妮也能看见这个影子,她就会明白,它就是克里希那。
一个永远陷在死亡轮回里的,克里希那。
他全身上下都被看不见的黑发捆缚着,每一根骨骼,都在反复地碎裂、愈合、碎裂、愈合。
就像那些被困在达玛岛上的生灵。
他无止境地、反复地经历灭亡的那一瞬间,他痛苦,他哭泣,但他的疼痛永远轮回,永不止息。
这才是克里希那真正的下场。
这才是触碰过李妮妮的人……真正的下场。
不管他生前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他身上有没有被赐予六芒星胎记。
在神明面前,除了一人,人人平等。
……
克里希那看着朝他微微倾下身来的达玛太子,脸上露出了极端痛苦而恐惧的神色。
他挣扎、扭动、无声咆哮,但是却始终挣脱不开身上的枷锁。
那些捆绑着他的黑发,就像是生长在它身体里,无休止地粉碎着他每一个器官。
他已然失去了神志,陷在精神崩溃中。
可是他却记得达玛太子,记得这张脸。
这是他临死前,看见的最后一张脸。
达玛太子微微笑起来。
他唇边的笑意是如此清雅、闲淡、高高在上。
就像树梢上落下的一片花瓣,又随水流去,不带任何重量,也不带一点风尘。
他像看不见那个被捆缚在棺材中的生灵似的,慢慢挑开尸体上最后一件衣服,将克里希那腹股沟上的六芒星胎记,展示给另外两个黑甲武士看。
两位黑甲武士跑到一边,向李妮妮汇报了六芒星的存在。
李妮妮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走过来,让他们把棺材重新合上,放回去。
棺盖合上的那一瞬间。
棺材里的生灵张开腐烂的嘴,露出了没有舌头的,黑洞洞的口腔。
他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李妮妮,那张逐渐被棺盖遮挡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