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喘着气,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进了灵堂。
像是走错了时空,我的思维到现在还停在刚刚那个电话上,电话里传来的标准男声告诉我,“陆佳出事三天了,今天出殡!”
甚至来不及问是为什么,脑子里一片混沌,爸爸参加了一个残疾人的旅行团,去了外地。我刚洗完澡,在外面洗衣服洗了一半就接到了电话。之前完全没有一点点预兆的,像是被人强行塞上了一个包袱一般,我得知了她的死讯。
一进去就看到了灵堂上挂着的陆佳的照片,虽然是黑白的,可是仍然不能掩盖她出众的长相,水灵灵的调皮的眼睛,隐藏着一丝笑意,照片上的她摆了个俏皮的姿势,嘴巴微微撅起来,像是在撒娇,又像是有些愠怒。然而温柔了许多,只是这样看着不像是几年前那个在窗台上翻来翻去的假小子了。
大厅的人很多,我一个都不认识,湿气本来就重的季节、封闭的空间,让这次吊丧会显得更加杂乱,烦闷。脚下的大理石有些打滑,我心不在焉的跟着,心里乱七八糟,没留神脚下,打了个趔趄,差点滑一跤。
室内正中间放了个大大的花圈,妈妈坐在旁边哭哭啼啼的叫陆佳的名字,旁边站了几个女人都在劝她。我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像是来错了地方,很少接触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妈妈也显得如此陌生,简直如同梦境,陆佳就这样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乱七八糟,乱七八糟,我没由来的觉得胸闷。
脑子里跑马一样的回旋着,那个在父母吵架时大声歌唱的可爱的她,那个总是悄悄撬开铁丝网逃出去的淘气的她,那个偶尔会和我窝在被窝里看《新白娘子传奇》的懒懒的她,还有那个在冬天午后急急忙忙连犹豫都没有就和妈妈离开家的陆佳。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小女巫,天不怕地不怕……
就在不久之前,有了心事的少女还抱着我,黑暗中,我感觉到她暖暖的怀抱时在幻觉一样的睡眠里动也不敢动,她的眼泪凉凉的落在我的颈子上,我却终于还是不知道要不要回头,然后呢?怎么安慰她。
“陆盏……我喜欢上一个人。”
“陆盏,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不管是谁,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有毒,你记住了”,“什么爱情,都是骗人的把戏!”
“陆盏……其实我一直很后悔。”,“有时候我想要是我当时没有和妈妈会不会是另一个样子。”,“对不起,陆盏!”
“呐……曾经有个人说可以为我死的,可是我没有相信……”
“我不会哦!”,“我是陆佳唉!怎么会为谁而死!”
那个在十几天前狡黠的对着我说不会为谁而死的陆佳……我很后悔没有认真的问她,你会为了谁而死?
妈妈在厅上哭,看见我,朝我直招手,我迟疑着走过去,被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她也不再闹了,只是哭,脸色苍白,像是一下子老了很多岁,许久冒出一句“你姐姐不在了,陆盏啊,姐姐没有了……”
我本来就是硬挺着,被她一说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生硬的把手抽回来,上了柱香,磕了几个头,站起来想走,这个地方,陌生的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点她的气息的地方,一刻也不想要留下来。
可是没走几步被颜文叫住了,他说“不管怎样,和你妈妈去坟山看看你姐姐吧。她生前总是很惦记你的。”
我站在原地等妈妈和要一起到坟山去的人,人群中几个人在叽叽喳喳议论陆佳奇怪的死因。
“听说是酒喝多了,掉进河里了,这年头的年轻人啊!”
“啧啧啧……长个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啊!说死就死了。”
“听说管那片的林业局局长被抓起来了,真是倒霉啊,偏偏碰上颜家……”
声音一下消下去。
“陆盏,我们上去吧!”妈妈红着眼睛,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我僵了一下,没有挣开。
站在陆佳的坟前,青烟袅袅,碑是新刻的,看着上面描着的红色名字“颜陆佳”这三个字,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是种无处声张的难过,不敢细究,怕一细究就没完没了。我难以自持的厌弃自己这种暧昧的性格,为什么总是吝于对她说哪怕一个字,为什么每一次见面都不咸不淡……那时候的每一次,她唠唠叨叨说些最近发生的事的时候,自己总是暗暗的想,将来一工作一定把她给的钱加倍的还给她,所以本子上还一笔一划的记着她给钱的数目和日期。现在她突然死了,这就成了一笔无法兑现的坏账。我一直怪她,哪怕是她那天说“对不起”的时候,所以总是理所当然的以为在自己可预见的将来里陆佳不是重要的一部分,可是现在,她仿佛才是重要的一个环节,她没有了,那么一切的假设,要证明的事情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意义……原来,原来从找我的那一天开始,就预谋着一场永久的离别。
……
陆佳是在大二那年死的,彼时陆盏高三,颜凉午研一。站在墓地里的那一天的天空是灰蒙蒙的,雪将下未下,陆盏戴着大大的用于矫正近视的眼镜,顶着一头刚剪的,糟糕的短头发,穿了一件陆佳送自己却从未穿过的棉裙,压箱底很久,已经微微泛黄,隔着母亲,颜凉午站在她旁边,眼睛看着墓碑,面无表情,这一天,距离他爱上她,是一年又两个礼拜。
……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九点多,我提出告辞后颜文先生坚持要派车子送我回去,偏偏六个司机都要送其他几位客人,最后还是他让颜凉午开了自己的车送我,顺便送他一个同僚的女儿。我一个人坐在车子后面,一言不发,看着窗外,那个女生坐在前面,是很活泼的性格,时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