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的黄昏总是带着几分药香的沉郁,苏爸正站在神龛前擦拭爷爷留下的针灸铜人,铜制的穴位图在夕照里泛着温润的光。半夏捏着那份折成三折的租赁协议,看父亲背影比记忆中矮了半寸,西装肩线还沾着上午跑银行时蹭的灰。
“爸,济世堂现在不是我们的了,但是买方同意租给我们。” 她尽量让声音轻快些,协议角上 “承租方:苏半夏” 的字迹被她反复描过,“租金比市场价低三成,租期十年,还有优先回购权。”
铜人底座的铜铃忽然响了一声,苏爸的手顿在 “足三里” 穴位上。他转身时,半夏看见他眼角的细纹里卡着片金箔似的光 —— 是爷爷临终前贴在神龛上的祈福金纸。
“夏夏,爸爸对不起你。” 苏爸的声音像浸了水的宣纸,一戳就会破,“你爷爷要是知道济世堂变成了租的……”
“爸!” 半夏突然上前抱住父亲,闻到他领口残留的薄荷味 —— 是爷爷生前常泡的茶,“爷爷说过,医馆最重要的不是房子,是坐堂的人。你看,药柜还是爷爷亲手打的,砂锅还是他用了三十年的,连门口的‘悬壶济世’匾,买方都同意我们继续挂着。”
她松开手,把协议摊在老榆木柜台上,租金那栏的数字被红笔圈了又圈:“买方说,只要我们一直做中医,租金十年不涨。你知道吗?昨天张奶奶来抓药,看见匾还在,拉着我的手说‘就知道济世堂不会倒’。”
苏爸的指尖划过协议上的公章,忽然发现甲方落款是 “云深投资”,字迹很像陆云深的签名。他想起前天在医院,看见那个总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站在济世堂门口,望着爷爷的遗像发呆,领口别着朵小白花 —— 和半夏卖房子那天戴的一模一样。
“夏夏,那个买方……” 他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看着女儿眼底的光,突然觉得那些在商海沉浮的日子,都不如此刻女儿眼里的信任来得重要。
“别问了爸。” 半夏笑着把协议收进爷爷的旧医箱,箱底还躺着半张没写完的药方,“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安心处理公司的事,我在济世堂坐诊,等你东山再起,我们再把这房子赎回来 —— 就像爷爷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暮色漫进窗户,照得药柜上的琉璃药瓶像串起的星子。苏爸忽然想起女儿小时候,总爱趴在爷爷膝头背《汤头歌诀》,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发梢镀上银边。如今那个趴在膝头的小丫头,正握着他的手,带他看协议上 “允许悬挂苏氏医馆匾额” 的条款。
“好。” 他终于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女儿手背上的烫疤 —— 那是去年熬药时替他挡的,“爸爸每天下班来帮你抓药,就像以前给你爷爷打下手那样。等公司周转开了,我们在二楼加个问诊室,你教我认药,就当提前学退休生活。”
半夏笑了,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个锦囊,里面装着爷爷临终前给父亲的信:“其实爷爷早给你留了东西,他说‘我这儿子心软,容易信人,但心地好的人,总会遇见贵人’。你看,济世堂还在,我们也都在,这就是最好的安排。”
窗外的灯笼亮起来了,“济世堂” 三个字在晚风中轻轻摇晃。苏爸望着女儿转身整理药柜的背影,忽然发现她的白大褂领口,别着枚小小的铜铃 —— 是从爷爷的针灸铜人上拆下来的,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清响,像春天第一滴融雪落在青石板上。
药香混着暮色漫上来,苏爸忽然觉得,这世间最牢固的根基,从来不是房契上的名字,而是有人在这方天地里,认真地熬着药,等着人,守着传承。就像此刻,女儿正在给当归分类,黄芪和党参在琉璃瓶里静静挨着,如同他们父女,在岁月的长河里,彼此依偎,从未分开。
苏妈端着刚熬好的雪梨汤从厨房出来,瓷勺碰着碗沿发出细碎的响。听见半夏的话,汤碗差点没端稳,梨香混着水汽扑在脸上,糊住了睫毛。她慌忙把碗往柜台上一放,手背蹭过女儿的白大褂,摸到布料下那道浅褐色的烫疤 。
“夏夏,你放心,这次妈妈一定好好监督你爸。” 她抓起女儿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半夏指腹的药渍,声音突然发颤,“早早把我们的济世堂买回来......” 话没说完就别过头去,食指飞快抹过眼角,却把眼影蹭得糊在鼻梁上。
暮色从雕花窗格漏进来,给苏妈泛白的鬓角镀了层金边。半夏看见母亲藏青色的外套上还沾着上午去银行时蹭的墙灰,领口别着的银镯子是爷爷六十大寿时送的,此刻正硌着自己的手腕。
“妈,别难过。” 她反握住母亲的手,摸到掌纹里的硬茧 —— 那是年轻时帮爷爷晒药材磨出来的,“济世堂现在这样,爷爷要是知道,肯定会说‘只要药香不断,房子是谁的不重要’。你看,他的针灸铜人还在神龛上,砂锅还在灶台上,连他养了十年的铁皮石斛,买方都允许我们继续养在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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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妈突然把女儿拽进怀里,围裙上的当归味混着泪水的咸涩涌进半夏鼻尖。她听见母亲在头顶喃喃:“都怪妈妈没本事,让你小小年纪就担这么多......”
柜台后的老座钟敲了七下,药香在暮色里愈发沉厚。半夏看见父亲正蹲在门槛上擦 “济世堂” 的匾额,新漆的金粉落在他发间,像落了头的雪。母亲松开手,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 —— 是她偷偷记的省钱计划,菜钱减半那栏画了三个惊叹号。
“妈,你看。” 半夏指着墙上新挂的 “苏氏医馆” 匾额,爷爷的笔迹在壁灯下泛着温润的光,“买方说,只要我们坚持用传统手法炮制中药,十年后租金还能再降一成。等爸爸的公司好转,我们不仅能赎回济世堂,还能把二楼改造成药材标本室,就像爷爷生前画的那样。”
苏妈吸了吸鼻子,从围裙兜里掏出块绣着玉兰花的手帕 —— 是爷爷用旧处方笺给她改的,擦了擦脸:“对,你爸说等他把被骗的钱追回来,先给济世堂装台新的烘干设备,省得你老在屋顶晒陈皮。” 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黄的灯光,“刚才我看见那个买方公司的人来送钥匙,就是上次在医院遇见的陆先生吧?他连钥匙扣都是个小药碾子,倒像是专门给咱们济世堂准备的。”
半夏感觉耳尖发烫,转身去整理刚送来的黄芪,木制药斗发出 “咔嗒” 声:“妈你别乱猜,陆先生只是... 只是看好中医传承。” 她指尖划过黄芪的纹路,想起陆云深昨天临走时,往她白大褂口袋里塞了包炒制过的酸枣仁 —— 说是治她最近的失眠。
苏妈忽然凑近,盯着女儿发红的耳尖笑出声,刚才的泪水还挂在脸上:“好好好,我们夏夏长大了,知道替人隐瞒了。不过啊 ——” 她指了指神龛上爷爷的遗像,“你爷爷在天上看着呢,当年他给我和你爸牵红线,用的就是三钱当归和半升红枣,说是‘当归归心,红枣定情’。”
济世堂的黄昏总是带着几分药香的沉郁,苏爸正站在神龛前擦拭爷爷留下的针灸铜人,铜制的穴位图在夕照里泛着温润的光。半夏捏着那份折成三折的租赁协议,看父亲背影比记忆中矮了半寸,西装肩线还沾着上午跑银行时蹭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