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推开木门后,他忽然回过头,看着言弘平静地道:“老师,您曾说,儒学乃治世之学,非帝王之学,当年我总是不明白其中分别,只是今日一叙,我竟有了些明悟。”
他不待言弘回答,就一字一顿地道:“我乃大周子民,为大周流尽血汗、拼下冠军侯的声名,却成了一生的枷锁,被皇上猜忌至此,仍要叫我尽一个忠字。”
“削藩,口口声声说的是为民,可是当真如此吗?国库虚空、民心不稳,龙位亦不稳,为民是名,帝位永固是真。”
“我仍称您一声老师,只是少时学的学问,如今想来却总有些不通之处,想来这一生都不能思量分明了。——儒学既为治世之学,三纲五常管束的是谁?拱卫的又是谁?治世之学,为的是万民;帝王之学,为的是皇上!
“鞠躬尽瘁七十年,老师——如今,您还分得清这一生伏案而作,究竟为的是民还是皇上吗?”
关隽臣声音很轻,他问完最后一句话,悄然离开了梅园。
而言弘呆呆站在红梅树下,须发皆白,身形佝偻如虾米。
在他背后的门廊上方,仍还悬着一块古朴的牌匾,书着四个方正大气的楷书——
三代帝师。
……
……
关隽臣手中捧着沉重的金剑,一步步自梅林之中走了出来。
上车辇前,他仰起头看向如今这寒冬时节罕见的万里晴空。
只见和煦暖阳穿过重重云层,明晃晃地洒在他的锦袍上,竟使他有那么一刻感到内心很是平和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