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瑄听得出神。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能听到的最甜蜜的话了。
他知道这不可能实现,但是,今天这一句话,这一点温暖,就足够他整个漫长黑暗的余生来回味了。
正当他心中浮起一缕柔暖的时候,刚才被他压下的黑雾开始不安分地涌动翻滚起来。
仿佛是从严丝密缝的黑暗中出现一道细细的裂缝,透进了一缕曦光。使得那浑浊的黑气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它们仿佛窥到了一个喷涌而出的缺口。暴戾的煞气迅速地汇聚成洪流,疯狂地撞击,企图突破他的束缚。
魏瑄忽然脸色惨变,猛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狠狠掐进去,长发倏然遮住了脸容,周身禁不住微微颤抖。
“阿季?”
魏瑄声音低哑幽沉,似乎在奋力地压制着什么,“快……快走……”
顷刻间,黑雾从他的衣袖中翻涌而出,掀起狂澜巨浪,迅速弥漫了大殿每个角落。
尽管萧暥带着玄门指环,也抵不住四周逼压来的彻骨煞气,一直在胸中翻涌的血气都似乎要被冻结住了。
他脑子里艰难地想,这神殿里的苍冥族邪教分子都挂了罢?怎么这千人祭法阵还在起作用?
他这一念还未来得及转过,就听魏瑄低声道,“将军,只有一个办法。”
他话音未落,手忽一抬,一股黑雾腾空而起,掀起一阵劲风,萧暥猝不及防,被猛地推向了门外。
还没等他站稳,沉重的石门在他面前徐徐关闭。
海潮般的黑雾涌向石门,企图破门而出。
“快走!”魏瑄清冽的声音透过黑雾传来。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萧暥想起了什么,他摘下玄门指环,凌空抛了进去,“阿季,接着!”
玄门指环可以破除一切秘术的暗瘴。
石门陡然关闭。
黑雾像一头失控的巨兽在神殿内冲撞咆哮,翻涌不息。
魏瑄恍然,他和这股黑雾不过是持久的角力,相互撕扯,此消彼长。
它若是一头猛兽,他就必须比它更强悍才能驱使它。片刻心志的柔软就会遭到反噬,万劫不复。
随着黑雾的蔓延,大地都在微微震荡,长廊上的绿焰在摇晃,碎石泥灰簌簌落下,被强力压制住的尸群又开始蠢蠢欲动。
神殿里浓黑似墨。咆哮的黑雾遮天蔽日,彻底吞没了他。
他的脸颊贴在冰冷的地上,意识渐渐坠入深渊,一只骨感清劲的手尤不甘地抠住石缝。
“魏瑄,指环,萧将军给你的指环!”苍青的声音在深渊中微弱地回响,
萧暥……
魏瑄挣扎着睁开眼睛,黑气袅绕的断壁残垣下,透出一缕流溢的银光,似无尽暗夜中的一点闪烁的星辰。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探出手,将那枚指环紧紧握在了手心里。
破障。一直被封冻的玄火真气骤然解开。
刹那间玄火白亮的眩光冲霄而起,周围的黑雾骤然褪去。
神殿里充斥的一切怨恨、暴戾、痛苦、不甘都在焚尽一切都在烈烈燃烧的玄火中消散了。
他被石斑侵蚀的皮肤在烈焰中如同褪壳的蝉纷纷剥落。
浴火而重生。
冲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了回廊,炙热的焰火将四周的阴寒之气一扫而空。
萧暥以剑支地,胸中血气翻涌不息,憋了大半天的一口鲜血终于从口中涌出。
他心口剧痛,不知道是因为这伤病,还是因为最终他依旧没能带魏瑄出来。
他抬起头,火光在他眼底闪烁,炫目的焰光中,一切化为灰烬。
周围的石墙开始摇晃,碎石簌簌往下掉。
一双有力的手臂穿过他腋下,稳稳托住了他。
那人的身上有沙场归来的铁血气息。
萧暥心中巨震,一时间竟是悲喜交加。
紧跟着浑身的疲倦和伤痛都涌了上来,魏西陵一把抱住了他,他靠在那人胸前,温热柔滑的鲜血顺着下颌淌下,染红了银甲。
“西陵,我没能救出阿季。”
魏西陵凝视着那堵已被烈火包围的石门,沉声道:“是我来晚了。”
火势迅速地蔓延开来,片刻后,神庙里已经是一片火海。
玄火冲天的烈焰照亮了天空,将庭院里的一切阴晦一扫而空。
漫天飞灰终于停止了落下。
灼热、刺痛、无法呼吸。
阿迦罗是被热浪和浓烟炙烤醒来的,他艰难地咳出一口血,眼前只剩下一片火海和满地的尸骸。
神庙、信仰、部落、雄心,还有情.爱……都在这烈焰中化为了灰烬。
灰烬里,是萧暥留下的那枚镶嵌着星辰的戒指。
他一把抓在手心。
神庙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暗沉沉的旷野。
就在战前魏西陵驻马的高坡上,刺骨的朔风掠起黑色的袍服翻涌不息。
黑袍人的容貌笼在一片幽晦中。就像连天的玄火也无法照透深渊。
“紫湄,你又失败了一次。”他的声音低沉,糅着一丝浓郁的华丽。
贺紫湄跪伏,帷帽翻落,秀发委地,“任凭主君责罚。”
“起来罢,比上一次有长进。”
贺紫湄抬起头,月光下少女的容颜比当年更加明艳动人,“是我修习不精,被识破了人傀术。”
那黑袍人并不意外,“我们还有机会,这次不会再被玄门之人抢先了。”
野芒城,朔北的夜冰冻三尺。
皑皑的雪原上,一骑飞驰,衣带如云。
刘武从榻上跳起来,一边穿戴衣袍,一边大着嗓门嚷嚷,“谁大半夜地进城!不是贼寇就是山匪,直接拿下,何必报我?”
他话没说完,一人推门而入,寒夜里带进一缕清雅的淡香。
草!还居然跟他一样,连门都不敲!
刘武刚要发作,一看清来人,“谢先生?!”
谢映之白衣如雪,进门就从容道,“刘副将,替我传个信到鹿鸣山。”
刘武见他态度悠然,“明天一早就替先生传信,”
谢映之道,“刻不容缓。”
“啥?”刘武一愣,半夜?
他看向谢映之,玄门没驯养猫头鹰罢?
片刻后,一只鹞鹰振翅飞上高空。
站在城头,刘武裹着皮袄,看着一袭单衣的谢映之,嘶了口冷气,“谢先生,大梁有事儿?”
谢映之面沉似水。
=番外在作话中=
作者有话要说:梦栖山佳话(五)
相亲会在尚元城中的梦栖山茶庄。这是容绪先生资助何琰先生在大梁开的产业。
相亲会之前,何琰先生为了保证节目效果,先把诸位嘉宾召集起来,开一次小型的茶话会。也作为一次节目前的私谈,以便主持人何琰先生了解诸位嘉宾的详细情况(私生活……)
谢映之来的最早,因为听闻梦栖山茶楼里的一大特色,就是此处的藏书阁里有整整一书架梦栖山辞话手稿,都是初版的何琰先生亲笔,不是传抄的那种。传抄的那些版本要么添油加醋,而失去了原味,要么就是被疯狂删减后寡淡无味的。
整整一年多的梦栖山辞话每一期都陈列架上,还包括何琰先生的批注,以及消息来源。真正的珍藏版。
何琰先生保证梦栖山辞话童叟无欺,记录的都是第一手素材。真实性堪比史书。
谢玄首一盏茶一卷书,可以消磨一个上午。
何琰先生一开始还有些惶恐,毕竟玄门大佬要看他的书,关键是他还浓墨重彩地写了该大佬的私生活。
没料谢先生不仅不以为忤,还就其中的细节严谨考证勘误,并指出如何修改,其人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
何琰坐在一旁不觉自醉,下一次要专门为谢先生写一卷梦栖山辞话人物篇。
何琰道:“萧先生感情史比较丰富,就从萧先生开始罢。”
萧暥:这不睁眼说瞎话吗?老子单身狗一条,感情史丰富?
萧暥看向容绪,表示,感情史最丰富的不是容绪先生吗?
容绪悠然看了一圈这精致中透出低调奢华的茶室。
言外之意,彦昭也不看这里是谁资助的?
然后他转向萧暥,眼神示意,你有钱吗?有钱你也可以。
某狐狸眨巴一下眼睛,像被揪住了尾巴毛,痛。
没钱太摧折英雄气了。
何琰道:所以就开始罢。
“萧先生的初恋是谁?”
萧暥思索:原主有没有初恋?他少年时候也蛮招人的啊……
他瞄了一眼魏西陵,暗指了指自己,表示:西陵你知道吗?我有没有初恋?
何琰道:“明白了。”(在小本本上记下)
萧暥:等等,你明白了什么?我还没明白呐?
何琰道:“萧先生道目前为止和谢先生,魏将军,阿迦罗世子都同居过。”
萧暥:“你能不能换个词?不过就是合住罢了。”
何琰:“同榻抵足而眠。”
萧暥:次奥,还不如别换!
谢映之笑而不语。
魏西陵面若冰霜。
云越目光复杂(丰富多彩)
容绪神情颇为玩味。
魏瑄又密又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迦罗忍无可忍豁然站了起来:“你到底有几个……”
所有人冷漠同情愤怒暗藏杀机的目光看向阿迦罗。
阿迦罗忽然也明白了什么,默契地看了一圈众人,额头青筋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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